情理交汇,两极融合——李磊诗性抽象艺术简论

        作者:核实中..2010-08-19 14:30:34 来源:网络

         有人曾将上海称为中国“抽象艺术首都”,这或许是不无道理的。还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下半期,上海即涌现出为数众多的抽象艺术家,开始在边缘和夹缝中拼杀出一片让自己赖以生存的空间,竭力以各种艺术或非艺术的方式来书写自己的人文价值。而从九十年代之后,上海抽象艺术家已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群体,他们已能更多地从艺术本体,从视觉语言和形式的层面来建构自己的艺术理想,将重点转移到自我的艺术滋养、绘画个人话语的确立,以及文化态度、价值归属的重建,从而相对于全国,形成了上海独特的地域性文化现象。未几,在进入新世纪后的2002年2月和2004年11月,“抽象新世说——上海抽象艺术群体展”和“上海抽象艺术大展”的举办,无疑具有某种象征意味,即在中国当代艺术运动中的“上海身份”,终于以“抽象艺术”作为标识得到了无可置疑的认定。这两个展览的始作俑者,便是李磊。实际上“策展人”只是他偶一为之的反串角色,他更正式的身份则是参展的抽象艺术家。

          尽管要对上海抽象艺术家的整体风格加以概括是困难的,但我还是试图用两个字来描述,那就是:“温和”。温和或可视为一种成熟的标志,它虽然没有强烈的视觉效果所具有的颠覆性和冲击力,却有着一种更接近艺术本源的亲和力和渗透力。“温和”并非是“冷漠”和“平淡”的同义词,而是一种有着深刻内涵的温顺和妩媚,它让你只能慢慢地亲近它,然后悄悄地而又深深地,弥久常新地沁入你的肌肤,撼动你的心灵。李磊作为上海抽象艺术的重要画家之一,其所具有的代表性,也正体现在他所建立的那种充满诗意的、温文而雅的个人抽象语言,那种在作品中所呈现的从容不迫地表达自己对现实和人生的体验和感悟。

          与上海抽象艺术家群体那种特立独行的“自足型”个体创作状态相契合,李磊同样是一位完全个人化的抽象艺术的“独行侠”。回顾他走过的近20年的抽象艺术创作道路,无论是他早期的、带有明显实验性的作品,抑或是近年来所建立的属于自己的风格和图式,都深深烙上李磊个人话语的印记。我将其称之为“诗性抽象艺术”。

                           二

          所谓“诗性抽象艺术”,似应与表现性抽象艺术风格有着某种渊源关系,但又无法简单地将其归属于表现性。因为它走得更远,也挖掘得更深。在李磊的作品中,既充斥着强烈的表现性,冲破表象世界所有稳定不变的形式,以本我生命不断呈现的语言和形式轨迹,体现其审美价值;而且更进一步以一种超然出世的精神追求,表现出一种纯洁唯美的理想主义情结,营造出温和高雅、出凡脱俗的境界。他以一种十分纯粹简约的语言来表达现代人对精神与美的诉求,并且恰到好处的地融入中国文化精神,承载着他的文人理想和诗人情怀。

          这种“诗性”抽象绘画语言,始终贯穿在李磊整个艺术创作的历程之中,有着清晰鲜明的脉络可循。早在整整20年前,他作为上海“版画角”艺术运动的成员之一,在他创作的《太阳鸟》版画系列,以及在其后不久创作的《月亮蛇》油画系列中,在风格样式上已带有较为明显的表现主义意味,而且其审美内核及意趣营构,也已蕴藉着脉脉含情的诗意。李磊从开始他的艺术创作之时起,就偏离于传统写实而侧重于表现,讲究形式的象征意味,在似与不似之间,以对生命本质执着的理想主义,以及童年生活所赋予的对于神奇世界的丰富想像力,建构起对内在精神的观照,以自然生命力作为切入点,创造出充满诗意的梦幻世界。而太阳鸟和月亮蛇在画面中只是一种符号,一种体现生命意态的诗性符号。

          李磊的抽象艺术创作,是从《禅花》油画系列正式发端的。而在此之前,他还创作过许多纸本的抽象粉彩画。在这些作品中,他已经十分注重营造画面的光色视觉效应,将一些特殊的肌理融入光色的表现之中,并且着力以相对规整的色块和层次丰富、浸洇浮动的色彩,组合成“力态”和“情态”的互补结构,从而以一种既有对立冲突又深蕴和谐、既富有哲理又充满激情的动态结构产生出巨大的视觉张力,让人们从中意会出丰富的音韵、旋律和节奏。这是一种用笔触和图式构建的诗的语言,幻化出独具魅力的诗的意蕴,传递出富有诗歌内涵的审美境界,一个诗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栖息着李磊的艺术灵魂。

          这种诗性抽象艺术,实际上是一种“情理交汇”的结果,是一种将创造激情通过有意识的自我控制和精心制作,达到完美的理性表述。但是这种感性表述并非没有感性的成分,只不过这种感性是一种经过提炼和升华的感性,犹如古人写诗“吟哦一个字,捻断数根茎”的推敲过程。李磊通过对画面的惨淡经营,用一种近乎纯真形式的视觉趣味,将稚拙的天真,返朴归真的本我意志交融相生,抒发了一种被理性过滤的诗化情感。

                            三

          人们在研究抽象艺术时,往往更多地从西方康定斯基、蒙德里安那里寻找源头,而忽视在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和艺术传统中探寻精神本源。李磊却大异其趣。几年前他曾以老子的《道德经》作为他作品图式的文本依托,创作了以《道》为总标题的布面丙烯和纸本水墨两个系列的抽象绘画作品。其后,他又以类似的形式创作了一组与中国古代诗歌互为映衬的作品,从中可以感受到李磊自觉从中国文化传统的哲理和诗境中提炼出抽象的艺术因子,来丰富自己的诗性抽象艺术语言。

          老子在《道德经》中开宗明义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常无,欲观其妙;常有,欲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而又玄,众妙之门。”又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老子看来,道是玄而又玄,不能用言辞来表达,也不能用概念来把握的;最完美的音乐是人们听不到的音乐本身,最大的形象是人们看不见形状而深藏于“本我”心中的“道”。而所谓的“道生一,一生二……”则更是将“道”当作“无”,所以才有庄子所说的“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这与抽象艺术在精神本质上其实正是一脉相通的。由此也可联想到苦瓜和尚石涛在《画语录》中提出的“一画论”,所谓“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即亿万万笔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也即是以传统的哲理真谛,比喻画家从艺术“抽象”获得“神遇而迹化”、“一画一世界”的无穷能量。

        李磊还好“禅”。他对禅宗所强调的人的“离念”的本觉状态和“得意忘象”的审美旨趣有着很深的感悟,从而能以宽广的襟怀与自然在参禅中相互吐纳,在心灵中荡涤一切尘埃。而经过过滤的物象得以抽象而出,完成从有形向无形的过渡,从而让画面变得更纯粹、更洗炼,达到一种“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的境界。他深谙禅意立于行动与造型之先的理念,摆脱因形象所造成的局限,获得深邃的终极之道,摒弃具体形象所构成的向无限境界跃进的障碍,以对自身的还原和本性的复归,使作品走向既具生意又富有境界的状态。

          李磊参悟了“道”的玄妙、“禅”的高深,也读懂了石涛“一画经”物我两忘、离形去智的奥秘,以超然物外的“本我”抒写寄兴的精神,提升自我境界,把“画迹”只是作为“心迹”的记录,并且把画境与诗境融为一体,所营造的形而上达到是一种境界形态的形而上,也即是将理性的“道”和“禅”上升到诗的境界,这也可视作是李磊抽象艺术创作中的另一种“情理交汇”。

                            四

          如果刻意梳理一下多向杂陈的抽象艺术创作状态,大致可以看出有两种互不相同的倾向:一种是以表现主义的绘画性转变为图式化的个人符号;另一种则是以理性化的文化意义的设计,体现出一种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前者往往是艺术家注重于对个人经验的积累和探索,确立图式也即是一种寻找自我的方式;后者则更多的是对文化背景和含义的分析和对于形式的理性设计。在一个不短的时期里李磊无疑更接近于前者,但是近几年中,他开始将后者的理念作为一种积极元素也融入他的创作中去,构成了“两极融合”的互补相生的形态。

        去年8月,在一次关于写生活动的研讨会上,李磊有一个颇有意味的发言。他说:“……搞抽象艺术的,更多从主观概念出发,在图式上,处理方式上很容易进入到一种比狭隘的状态中。鲜活的东西从哪里来?实际上就是从现实生活的多样性中寻找自己感动的东西。这次活动的题目叫‘人文江南’,抽象艺术怎样在这个题目里找到对应,最根本的是画面中对象和我内心的感动能够对应起来。第一个感觉是整体上的调子是绿;第二个特性是水,江南的水,在我的画面上我去寻找一种流动性的东西;第三个是‘弥漫’,就是造型的不确定性。通过这三个元素的组合来寻找我心目中的人文江南。”这正好可以看作是用他自己的话来阐述他的“两极融合”。李磊所说的“最根本的是画面中对象和我内心的感动能够对应起来”,实际上即是以“本我”为主体,营构内心意象的表现图式,是一种精神潜意识的显现过程;而所谓“通过这三个元素的组合来寻找我心目中的人文江南”,则带有明显的理性形式的设计理念,旨在将这种设计赋予产生人文意义的可能。李磊十分成功地完成了这种“两极融合”的尝试。他在那次活动中创作的《忆江南》系列以及其后不久在武夷山完成的《意象武夷》系列,都既在画面的表层上以一种视觉符号为主要特征,又在深层蕴含了江南人文的意义指向,并且具有强烈的个人化诗性抽象形式美感。

          其实这种“两极融合”的尝试早在李磊创作《道》系列水墨抽象作品时就已开始。他用规整的直条、栅条或十字条彩纸粘贴在水墨淋漓、飘逸挥洒的画面上,从而建构起张弛有度的力场。这些作品,既达到了符号的简洁和指向性,又以包括点、线、面、色的动态组合和即兴性画痕等形式元素营造出富有人文意蕴和音乐性内涵的诗的意境,引发人们对于生命意义的丰沛联想。而在李磊的近期作品中,这种“两极融合”的倾向更加带有预设性,也因此使两者的结合更加和谐融洽。这种结合,既为他的创作风格和形式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也极大地丰富了他诗性抽象艺术的个人语汇。回到前面提及的“温和”,我们可以有理由认为,在李磊的艺术创作中,他的“情理交汇”和“两极融合”,正可视 为是他保持和强化“温和”的创作风格的两大支撑和依托,而其审美核心,则是他独树一帜的诗性抽象艺术语言。这是否也就是李磊抽象艺术的一种品格呢?

                                  2006年初春时节于沪上系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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