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人与本质才是最重要的：熊宇访谈

熊宇：昨天的活动怎么样啊？
　　乃铭：很成功耶。
　　熊宇：有没有滔滔不绝？
　　乃铭：哪天你开展览，我可以帮你做个主持对谈。
　　熊宇：好啊!!我高兴这样，和你谈话很轻松，而且可以滔滔不绝，怎么见你我话多啊。
　　乃铭：我也不晓得，可是这好像成了一种传染病，在台湾也是如此，好像大家都能在我面前放轻松，可是，跟我不熟的人，就会有点怕我， 昨天下午还有另一个展览开幕，很多台湾艺术家见着我也疯得有点不像样，原因是好久没见着我，昨天很热闹。
　　熊宇：你是唐僧制造者。
　　乃铭：哈，我现在理了个大光头。
　　熊宇：哈哈，是吗？
　　乃铭：夏天我就理光头，一来游泳方便，二来挺舒服的。
　　熊宇：是不是别人觉得你要出家啊，或者觉得你有了什么觉悟？
　　乃铭：反正我出家也会把那个地方搞乱，再加上你又说我不安分，横竖都会闹了清静，我看，还是管你们的事好了，认命。
　　熊宇：老郑要成仙了哎。
　　乃铭：这辈子，做人都已经一路坑坑疤疤，做仙，不就更难？
　　熊宇：不过你可以制造一群唐僧哦，你看我就是例子。不过，我觉得你做人很成功啊，你看才走一会，就那么被人惦记。
　　乃铭：我曾经在自己一本书上说过，把我郑乃铭三个字中的朋友拿掉，我就一无所有。所以，都是你们在照料我的。
　　熊宇：那是因为你也在照料别人，人之间是相互的。
　　乃铭：在北京殷双喜遇着我，劈头第一句话就说，我最喜欢收到杂志的时候，先看你的序，那是很不同的文体，也最让人感觉认识你好久。我听得有点眼眶一热。因为，我从没见过他，只是与他通电话罢了。我是那种一点点小肯定，就会让我大大满足的人。
　　熊宇：但是他看你的文字久了啊，这样也该算熟人哦。你这样好，很小的动力都可以支持你走很远，节省燃料啊，节油型的。
　　乃铭：讲得挺没创意的。
　　熊宇：虽然老套了点，不过胜在贴切啊。
　　乃铭：那我问你，你如何看待你的成功呢？比如说，你现在还很年轻，但各方面逐序就位，你认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接受这些了吗？
　　熊宇：其实，我觉得我在不断的完善自己啊，我平时想的大多是如何把自己面对的最近的事作好，如果说成功的话，我觉得还谈不上吧。不过，我知道一点就是自己不断的完善自己，这样就会不断的走下去。因为总可以找到自己的毛病。这样一来人就变得单纯了，事情也简单了。
　　乃铭：我最近发觉，中国年轻创作者似乎越来越急躁，好像每个人都很怕自己赶不上这波中国当代艺术热潮，我不知你在成都是否也感受到了呢?
　　熊宇：那是当然了。我以前在重庆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乃铭：问题是，缺乏准备的时间与功夫，只会让自己被消费得更快，不是吗？
　　熊宇：是的，很多时候变成了一种快速的消耗而没有积淀。
　　乃铭：这是因为环境整个把人的价值给破坏了？还是因为现在的人普遍缺乏耐心?
　　熊宇：现在有太多少年成名的例子，所以很多年轻人会觉得自己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的话，就应该也迅速的成功。如果要说的话我觉得环境起了很大的作用，毕竟现在的信息比以前发达得太多。
　　乃铭：这个我可以接受。但想要快速成功，不应该只是自己想，而是应该让别人来说。
　　熊宇：你说的很对。但是人往往会陷入某一种事物当中而不能自拔，比如在一个圈子里会常常听到讲某某又如何如何，如果圈子再封闭一点的话很容易让里面的人看不到更广的东西。这样就会很狭隘的只去想如何快速的成功。这样一来就会看不到事情的本质。就会把自己的创作当成一种手段。
　　乃铭：比如说，纽苏富比的亚洲当代艺术拍的成功，讨论的内容却好像集中在艺术家值不值拍到如此高价呢？问题是，我觉得，这些拍到高价的人，那一个是年轻的？那一个是一夕成名的?时间总是训练一个人最好的教练，不是吗？假如你根本就朽木，时间也会证明你不值得一教呀。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成功的光环，不是每个人都能戴的。假如，你一点自省能力也没，光环很快就会变废铁。
　　熊宇：是的，很多东西是需要积淀的，我觉得，很多艺术中让人觉得很精彩的东西都是经过感悟而获得的，而这种有价值的东西往往是一种岁月的沉积。其实对艺术家的认可，我觉得更多的是对这个人的认可。他整个人的感觉会通过他的作品传递出来，而这一点观众在不经意的时候是能感受到的。
　　乃铭：我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纪录我与艺术家间的故事，应该说，这些艺术家带给我什?人生功课，现在，我却发现很少人愿意去花时间注意艺术家的人与本质，只想把艺术家彻底物质化。当然，有一些艺术家是自己把自己搞得物质化，那是另当别论。
　　熊宇：但是艺术家的人与本质才是最重要的，而彻底物质化的只是一个表象而已。表象可以是这个，也可以是那个，只有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所以说艺术家应该真诚。
　　乃铭：可是，你忘了。现在是一个挺注重表象社会，很少有人想花时间去认识内在。以前我还不太这样认为，现在我却越来越强烈感觉到，社会越进步，文化却越来越薄浅。因为，消费行为取代思想层次，人变得很不可爱，很难能谈心。
　　熊宇：其实，最近几年的生活让我感受到了这一点。 但是社会的情况变了，同时也会带来新的事物的本质。
　　乃铭：这是当然，只不过缺乏了层次，思想的层次。
　　熊宇：但是，我觉得不光是现在的社会，历史上每个时代的文人，都觉得自己的时代变的比以前更浅薄，但是本身能作到深层次去想问题的人总是少数。但是这样的人势必不可少。 而有了这样深层次的东西才会给我们更多可以回味的东西。 毕竟人不可能总去吃快餐。 文化上也像食物一样有很多的分类。 而灌注了真情的东西绝对是不一样的。
　　乃铭：所以，我年纪越大，越会觉得自己是个传统的人。我到现在，在长辈面前仍旧乖到不行，话不多，但听话多。因为，那是我很珍惜的片刻。尤其是与这些长辈，很怕自己陪他们的机会越来越少。然后，我也逐渐发现，当我们知道人生的答案之后，就会发现其实问题并不难。
　　熊宇：看来你是在长辈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真理往往很简单。 但是不同的人对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会在理解上完全不一样，有切身体会的人会感受得更加深刻。
　　乃铭：在台北，我很多年来始终固定时间会陪几位长辈吃饭，讲讲话，没有什么大事情，但就是陪陪他们，以前，爷爷在，我最常陪他去看戏，听音乐，那是我很快乐的一段时光，虽然，爷爷总会在表演进行中打瞌睡，可是，我很珍惜自己可以陪他。现在，没有了。才会更体会那种能够多陪长辈的心。 我常在这些人身上，学会对生命，对时间的谦虚，因为，这些人累积了一辈子的经验与智慧，不是轻易就能被消费掉的。
　　熊宇：闪亮的火花很漂亮却很短，而真正能玩味的东西往往会布满时间和情感。
　　乃铭：我常会被问到，作一个成功的记者，一定什么都不怕吧？我的答案始终是，怎么会不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面对的人是什么背景，是否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怎会不怕呢? 然后，我也会再说，其实所谓的怕，也就是不自满。如此，才能让工作充满好奇。
　　熊宇：真是这样，所以你可以感受到那么多细腻的东西，你说的很多经历都很让人感动。
　　乃铭：比如说，我们两个人认识到现在，时间其实是很短，问题是我们两个人讲的话，好像已经认识好几年似的。然后，我逐渐发觉到，你始终不断会检省自己在创作与生活上的问题，接着我就察觉到，你逐渐在改变，变得与自己预想中的更好，我心里就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不愿意把自己推向一个被消费的平台上。
　　熊宇：我觉得人是变化的，对我来说人的成长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很期待看到自己的不断的进步和变化。而这种成长会让我感觉到一种生命的存在。和你的交流，让我接触到了一些以前自己不是很注意的东西，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东西这么的有趣。我自己也一年一年当中，觉得自己在成长。 这个，让我觉得很开心。
　　乃铭：但，你不要忽略，生活的历练很重要。有了这层历练，会更加增长你对自己与对人的豁达。毕竟，想象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真实感。所以，我很开心你有学校的经验，因为那是一个训练场。
　　熊宇：是啊，所以我会觉得自己以后的作品会更加的有厚度
　　乃铭：很多的艺术家没有社会经验，他的社会就是画布，就是工作室，就是家庭，离开了这些，艺术家相当脆弱。
　　熊宇：你说的对。因为艺术本身就是对一种感受的外化，这段时间在美术馆也的确让我经历了很多的事。
　　乃铭：没错，因为有了历练，就会让自己学会如何自处，这就回到我曾经与你谈的心自由了，人也就自在。
　　熊宇：是这样的。心的自由很重要。人还是要从事物的螺旋中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