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的美丽:闫平艺术访谈

        作者:核实中..2010-01-20 09:46:37 来源:网络

         周:你从山东调到北京工作有多少年头了?

          闫:时间过得真快,我是02年调到北京工作的,现在已经是09年了。

          周:对于你个人来讲,在山东与在北京有什么不一样的个人体验?

          闫:有许多的不同。山东艺术学院是一个老牌的学校,一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艺术,大家关注的是美国哪个画家画得有意思,欧洲哪个画家画得真棒。在山东的时候,面对的总是某个具体的画家;而在北京,让我感受强烈的是东方与西方艺术的不同。

          周:这是否意味,到了北京后,你在自己的创作中特别留意东西方不同的艺术问题。

          闫:我没有有意识地要怎么样,有意识地去做会偏离艺术。毕竟,油画是从西方传来的,我也会花许多的精力关注西方绘画史和西方绘画的走向。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进入成熟年龄的人,你骨子里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周:你现在创作的“戏曲”主题作品与这样的想法有关系吗?

          闫:是的,有关系。“戏曲”主题与中国人的情感意识有关系,就像女性做了母亲之后,就知道了母性与女性的不同。

          周:我看你的绘画有一个明显的感受,就是你的绘画既有西方绘画抽象、表现性的特点,同时也注重中国绘画的书写性表达,强调笔痕、笔意,以及“墨色”的变化——当然油画用的是油彩。

          闫:东方与西方绘画技法的不同,每个画家都会研究这些问题,但是怎样让绘画表达个人的意愿,中国传统绘画把这叫“写意”。我画的这幅画题目是“春天来了”,在人大上课时看到这些杨树,它们都是一个动态,垂直地挂在天空中,也没有鲜艳的颜色。但是,它们的姿态已经明确地告诉你“春天来了”。

          周:杨树还没有吐芽之前,已经让人感受到了春天将至的气息。

          闫:杨树枝条的变化,让人有书法的笔墨感觉,像草书那样的书写性表现,中国人对这种感受的体会是与生俱有的。

          周:中国人对书法美感的体验是自然而然的,这一点明显有别于西方人。

          闫:这与中国人从小受到的熏陶有关,但是既然学习了西方绘画,那么结构和理性的东西会藏在你的画里面,色彩协调,框架结实,同时表面有书写性。

          周:你并不会因为强调书写性表现,而排除掉西方绘画的结构性表现。

          闫:结构非常重要,我觉得西方绘画的理性光辉,那是很了不得的!任何事情都有规则,关键是在规则的基础上做到自由的表达。

          周:你提到规则和理性,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你的绘画给人的印象是奔放的、表现的、情感很强烈的,但是你却强调规则和理性的作用。

          闫:人的情感一辈子都在变化,我的绘画呼应了我自己的情感。但是我也警觉到,要在情感表现的基础上做得更好,绘画必然有自己内在的规律。有些学生可能会觉得,绘画就是表现自己的意愿,其实,好的绘画都有一个强大而且整体的规则潜藏在其中,这不是一般人表面看得见的,但它肯定是存在的。

          周:就像我们理解书法一样,一些传奇性的故事讲到,大书法家在酒醉状态下写草书。信手挥洒,不失法度,这实际上是一种更高的艺术境界。超越法则,并不等于没有法则。

          闫:对。

          周:在山东时你创作了大量的“母与子”系列作品,你觉得现在的绘画与以往的绘画比较起来,在题材内容和形式语言方面有哪些变化?

          闫:个人的生活对于你自己的精神影响非常大。比如,当你做了母亲后,孩子特别需要你的时候,你自己身上的母性就会特别强烈。 我的情感是自然流露出来的。现在的绘画主题转向“戏曲”,借戏曲表达一位女性对世界的看法。我属于那种自传性的女性画家,这样的女画家也比较多——就是你的生活与你的绘画有特别密切的关系。

          周:你的自传性绘画怎么会与“戏曲”联系在一起的呢?

          闫:比如,戏曲“牡丹亭”,年年唱,年年火,为什么呢?因为“牡丹亭”讲述的就是一个春梦,它永恒地表达了世人对幸福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世界并不是因你而生,但是有一个艺术的世界是因你而生的,我画戏曲题材的作品,以及这些作品的题目,都反映出一位女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感受。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你要做好母亲,做好妻子,这个世界对你有许多要求。

          周:你的绘画不自觉地留露出以女性的眼光看待世界。

          闫:不是不自觉,而是说: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周:也就是说,不是有意识地要区分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差别。

          闫:对,有些人在采访我时也会谈到这样的问题,我就反问道:你说说,哪些人是男性主义画家。

          周:我们这一期的专题,就强调所选择的艺术家是女性,但不是女性主义的专题。

          闫:对,首要的是人,一个不同于别人的人,没有必要专门提“女性”,因为你身体的荷尔蒙自然地决定了你是女性。

          周:作为人的天然差别,决定了你看待世界的眼光和情感意识与别人有所不同。

          闫:对,就是要意识到人不同的一面。


          周:从艺术史研究的角度讲,提出女性主义艺术的概念有一个发展的过程。最初,一些研究者强调将历史上伟大的女性艺术家挖掘出来,使她们享有与伟大的男性艺术家一样的声望,但是这种研究方法实际上并没有逃脱男性主宰艺术史的思维和范畴,这种研究的潜台词依然是男性“中心”的艺术史观。

          闫: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艺术问题了。有时,我看动物世界,看那些豹子和老虎生活的世界——你就知足吧!我画了一幅豹子的作品,我觉得母豹子很伟大。

          周:所以,后来的女性主义研究转而强调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差别是天然,争取女性的权利,并不是要使女性像男性一样,而是要尊重女性与男性不同的差异。

          闫:我有了孩子后,就感受到了母性与女性的差别,由此也体验到男性与女性是完全不同的“动物”。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举行,我看了一些女权、女性艺术等相关的书和展览,明白了女性除了有传统所认为的最优秀部分的特质,同时也发现了新大陆,那就是更主动更表露更独立的能力。

          周:你在艺术表现及形式语言探索方面达到的成就是令人景仰的,就这些问题来讨论的话,其实也不用刻意地表明你是一位女性画家。但是,你的绘画是那么的热烈、奔放,一般人会认为你是女性中的一个另类。

          闫:女性和男性一样都有激烈的情感,都有激情的表现,只不过在题材内容上有不同的表现。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细腻的人。你看那幅照镜子的作品,那个演员正在照镜子化妆,好像她正饱含一腔热血等待释放,她的胸含住,但又很饱满。这样的人物既含蓄内敛,又饱含激情。

          周:你从事戏曲题材创作的素材,来自于图片资料,还是直接深入到戏班中得到的。

          闫:我既在网上“down”资料,也到戏班子搜集资料。

          周:你对戏曲的兴趣和记忆很早就有了。

          闫:很早就有。我插队在山东枣庄的郊区,那时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戏班子来村里演出时,男人对她们说粗话,叫她们“大牡丹”、“大桔子”,唱戏的人家里都很穷,尽管她们过的是很粗糙的生活,但是嘴里说的戏文却特别文雅,对漂亮的男人,她们会说“潘安貌”,我就画过一幅“你是我的潘安貌”的作品。生活与戏的差别是如此之大,尤其是当我懂得了什么是艺术的时候,我特别感慨,同样是说话,戏曲完全可以从生活的形式跳换成另外一种形式。

          周:你选择戏曲的主题,可能是因为你将戏曲看成是使自己从琐屑的生活中脱离出来进入完全另外一个世界的跳台。

          闫:我们跟生活的距离太近了,画画如果没有生活会是无源之水,但离生活太近真的没意思。

          周:沉静于戏曲的世界就是完全陶醉在艺术的世界里。

          闫:沉静在完全理想的世界里。有时我也看戏本,觉得挺好看的。我不是长篇大论的看,而是选择我特别喜欢的内容去读,有些我不爱看的部分,我就把头扭过去,这里面也有些陈腐的东西。就像西方大师的作品非常好,但是你到了卢浮宫后,你会觉得它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其实,也不是不好,而是因为它们都是“过去式”,生活中那些鲜活的东西,那些有生命力的东西比已经过去了的文化更能强烈地吸引你。

          周:西方大师的作品非常优秀,但它们与你的生活很难发生直接的共鸣。

          闫:比如,有的画家很有修养,也很优雅,但却缺少生命力,因此鲜活很重要。画戏曲题材的作品必须调动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的直接感受,否则的话只是一个过去的戏曲“插图”。

          周:你的作品选择了中国传统戏曲,而不是现代戏曲,或话剧之类的,为什么呢?

          闫:中国的戏曲有上千年的历史,那些故事代代流传,家喻户晓。我在上海举办的一次展览,取名叫“唱不尽的牡丹亭”,许多人都说这个题目取得太好了,这个题目对展览起到了很好的渲染作用。有时,我听谭盾的音乐,在交响乐中听到高胡的声音,我倒不觉得这样就很协调,或特别好听,但它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艺术总是在寻找诸多的可能性。

          周:你在上海的展览规模大吗?

          闫:有五六十幅作品,反响比较好。

          周:无论是“母与子”系列,还是现在的“戏曲”系列,我从你的绘画中始终看到的是幸福,你总是在画美好的东西。尽管我不愿有意区分女性与男性画家的不同,但事实上男性画家往往会不自觉地画一些相对沉重的题材。

          闫:我觉得生活已经够沉重的了!

          周:所以,你通过绘画把自己从沉重的生活感受中解脱出来。

          闫:男性画家喜欢画些大的、沉重的题材,但是有必要分清什么是大题材什么是事件。所谓大题材应该有永恒性,有时候我觉得一场伊拉克战争和一个女人生孩子是同等的重大。

          周:你看重“生生不息”的东西。

          闫:对,那是永恒的主题。

          周:在今天的社会里,女性既要照顾孩子、丈夫,又要操持家务等,这样占用了她们许多的时间和精力。你如何处理这些生活琐事和艺术创作的关系?

          闫:我做事是有计划的,我知道自己在每一个阶段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做“居里夫人”——当好母亲,当好妻子,当好老师,我觉得这些大的东西是不能乱的。到现在我明白,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女性愈传统,似乎对自己愈是一种保护。

          周:你在生活中是传统的,甚至是循规蹈矩的,这会与你从事绘画创作产生矛盾吗?

          闫:生活真的要与艺术区分开来,有时人们也讲,女性的悲剧,或是艺术家的悲剧,就是把生活和艺术搅混了。生活是戏,戏也是生活,其实这两者是不同的。我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客观的世界,我要适应这个世界;同时我要保持自己的独立,将这些放进我的绘画里。

          周:在生活里你保持了“小女人”的状态,但是在绘画中你可以尽情地奔放。

          闫:哈,哈……我是“双子座”。我感到幸运的是:我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艺术的王国,在这个王国里,我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说话,并且也能得到别人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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