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的少年(油画) 180×110厘米 1997年 段正渠
1987年的第一届中国油画展上,段正渠以陕北和农民题材的油画创作崭露头角。和许多同龄的艺术家往往直接挪用西方现代主义观念不同,段正渠一开始就显示出他对油画语言的兴趣,并以此为基点,寻找与本土题材结合的可能性。他一方面尝试在表现性绘画、超现实主义绘画和中国古代壁画中探求形式资源,一方面从自己熟知的乡土世界中挖掘描摹的对象,并在这两者间建立了贴切的连接方式,成为中国艺术界风格鲜明的个案。
近日,“西北叙事:段正渠绘画四十年”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开幕,展览是对段正渠40年创作历程的一次纵深回望,更聚焦于其风格拓展的内在动力。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张敢观展后表示,段正渠的作品为创作者如何找到动人的题材提供了借鉴,值得深入研究。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学术顾问徐虹认为,段正渠的艺术侧重于对人生、社会的思考和批判,突出社会感情的“张力”。而在展览学术主持卢迎华看来,段正渠的创作一直在和时代、社会进行对话,自我突破的精神是其创作的动力。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中期,段正渠以陕北高原为题材的系列作品成为中国画坛一道特殊的景观,那么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段正渠则不断发展、丰富着独属于自己的绘画风格。这一漫长的阶段,持续了逾20年。从展出的《飞跃的少年》《大河》《黄河传说》《锅盔》等作品可以看到,段正渠有意识地减少了明确的地域性标识,比如窑洞、剪纸、腰鼓、头巾等符号,而是将其内生为西北的一种整体面貌。
“他习惯用大面积的暗色布满画面,包围着小小一簇光亮。这些光无处不在,无所定形,或来自于火把、手电、油灯、手机,或发散自人的面孔、巨大的鲤鱼和黄河的波涛。光与暗对比形成的戏剧感,源自于他对西北土地的整体性理解,从中提炼出一种象征和诗意。”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学术部策展人马萧表示,这一阶段的所有作品中,段正渠选择用大尺幅来表现黄河的母题及其变体,图式与色彩均极其自由。一种介于奔涌与凝固之间的洪荒力量,在光色的变幻中,在人与自然的搏斗中,在现实和幻境的交互中,强度达到了顶点。而在卢迎华看来,段正渠对整个画面的构筑,是以黑夜或暗、深色调的背景来强化场景的仪式感和舞台感,突出与现实之间的间离。这些具有人文色彩的创作为当时的艺术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气息。
步入2010年后,段正渠对既有的创作模式渐生懈怠。加之生活中的一些变故,从身体上和心理上他都需要重启,寻求新的可能性。于是他选择纸本和趋近于中国传统水墨的水性材料、坦培拉为媒材,作品中又出现了更多偏重于风景的创作。受材料改变的影响,他在画面上用笔细密,气氛舒缓。由媒材而导向的新风格,从视觉上颠覆了、刷新了他自己。在《车过天水》《无定河》《新生儿》等作品中,西北强悍凛冽的一面逐渐隐没,柔情、瑰丽的一面向他敞开;以往被宏大叙事定义的历史,以日常和私密的方式向他敞开。作品沿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一片星光下的幽蓝,人物、动物和其它物像如符号般浮现又隐没,画面的叙事意味越来越模糊,暗示着某种超越性的精神存在。
自2015年以来,段正渠展开了频繁的实验和探索。想转变的强烈愿望推动着他不断地去对话和突破各种边界和局限。他始终是一位艺术革新的热心者,对绘画语言的创新抱有极大热情。在各个时期,甚至同一时期的不同作品中,都能明显感受到其画面的变化。从《长城的那扇门开了吗》《黄昏》《星夜》等作品可以看到,在这一时期的主动探索中,黑色、夜、废墟等意象总是萦绕在画面之中。卢迎华认为,其动机主要还是来自一种更为内在的需要:为那种沉重的经验、悲凉的情绪和深厚的人文意识,那种对“自我”的精神内省,寻找准确、有力的表现。因为,段正渠深谙,历险和刺激不需要来自外部,而来自内在世界的不满与欲望。他坚信,画画能让最平凡的日子也成为一场探险,不管它多么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40年的创作历程,段正渠从青涩走向成熟,他的变化基于不变的理由,即对西北这片充满诱惑力的土地的持续回应。当观众置身于展厅,凝视这些深邃的色域时,透过布面和纸面,无疑会被带入艺术家从西北获取的种种气象,进入他一直专注的土地、人物、故事、历史之中。同时,也借着他的眼光,找到安放自己的精神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