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如将不尽 与古为新 ——白伯骅和他的人物画

如将不尽 与古为新
——白伯骅和他的人物画
文：马龙
说起近现代中国画在人物画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就不能不提到蒋兆和先生和他在人物画的革新和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蒋先生是坚持现实主义创作路线的领军人物，他力图通过对中国画中人物画一科的改良来改变人物画创作自明清以来的低迷状况，从而振奋人物画的颓境和国人的精神。这个过程中，由蒋兆和先生创作的巨幅人物画《流民图》成为那一时期所有人物画作品典范中的典范，它成为一个时代艺术精神的凝结，在众多美术创作者心目中有着无比神圣的地位和影响。蒋兆和先生不但在创作方面取得了为世人瞩目的成绩，他在授业传道上所取得的成就也是丰硕的。在蒋先生众多的弟子当中，白伯骅先生当是深得恩师真传的弟子之一。他以独具面目的仕女画和高士图赢得了广大欣赏者的喜爱和称赞，更得到众多收藏家的追捧和敬重。

白伯骅先生出身于书香之家，曾祖白恩佑即擅长书画，并做过清代咸丰年间的翰林。在这样以诗书传家为宗旨的家庭背景的影响下，白先生自幼便对书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平日除读书习文外，便是耽心翰墨，留意丹青了。少年时白先生即考入了专业的美术学校，后又于一九六五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系统的造型训练和笔墨学习，不仅使白先生打下了坚实的中国画创作基础，更让他从历史与文化的角度感受了中国画艺术的博大精深，深切地体会到了作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所需要具备的不光是精湛的技艺，还需要有崇高的人格和高尚的道德情操。再后来，白伯骅先生成了蒋兆和先生的入室弟子和蒋先生家中的常客，他时常携带自己的习作请老师指点。那段时光，使白伯骅先生受益匪浅，他不光能够亲见蒋兆和先生挥毫作画，更有机会同大师一道谈文论艺。这对于正处在艺术成长期的白先生来说，是难得而珍贵的。

艺术一道，有了名师的指点固然是幸运的，但一个艺术家成功的关键还在于自身的刻苦和努力，正如民间谚语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技艺的提高在于不懈的追求，而画境的提升则成于妙悟。白伯骅先生虽然师事蒋兆和先生，并在先生的教导下锤炼了自己的中国画造型能力和笔墨技法，但他并没有像蒋兆和先生那样，把自己更多的精力与才情放在具有强烈人道主义和现实主义风格的现代人物画创作上，而是投入到古装仕女和古代名人高士题材的创作和挖掘上。这其中有老师与弟子之间性情禀赋方面的差异，也有两代人生活环境和时代的不同。但白伯骅先生仍然是成功的，这成功，在于他对艺术坚持不变的投入和其清新明快、雅俗共赏的画风。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住，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这是唐代司空图著名的《二十四诗品》中的纤秾一品，这一品形容出一种柔媚、细腻、清丽、婉约的审美境界。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有云：“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正与司空图的描述不谋而合。纤秾一品强调了造型优雅、色彩亮丽、气息典雅、手法细腻，具有春风入柳，娇花临风般的美感。如果用这一品所描绘的审美意境来比照白伯骅先生的人物画画镜，尤其是其古装仕女画的画镜，那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白伯骅先生的作品之所以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其中一点即在于他所塑造的人物形象的神采上。在传统的人物画创作中，人物的神采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它不光能够展现被塑造的形象所具有的思想与情感，性格与修养，更在笔墨之间流露出艺术家自己的审美情趣和创作水平，甚至，有无神采，也是决定人物画创作成败的关键性因素。晋代顾恺之“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的著名论断和其“颊上三毛”的故事，都说明了这些。

传统中国画的人物画是崇尚艺术形象所表现出的某种趣味和神采的，因为在古代艺术家心目中，人作为自然界最具有灵性和创造力的代表，具有能够与天地通神的能力。所以他们要在自己的作品中既表现客观对象的自然属性，更要通过神采来传达出这种最高级的生灵体内跃动的活生生的精气神，这种精气神具体到作品中，就表现为人物形象所展现出的神采与气度。所以在那些优秀的人物画作品中，画面上不光要表现对象的外在之象，另外还要通过画中的笔墨、点线面的组合、构成，包括色彩的搭配等等因素共同来体现绘画的情趣。比如白伯骅先生《屈子行吟图》中屈原那孤高清瘦的形象和其蹙眉低头的神态，再衬以风雨迷蒙的江岸，更显出人物形象内心的孤独与落寞，屈大夫那种芝秀蕙馨的情操和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觉呼之欲出。再如《太白醉酒》中作者把可以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那不羁与洒脱的性情展现得栩栩如生。使人不禁为之拍案，顿起豪饮沉醉之想，举杯邀月之思。所以说，绘画中人物的神采不单蕴涵着的画家的心性和修养，更通过画家的借物抒情而流露出创作者的生命状态和人生追求。而白伯骅先生的画作之所以具有长久的迷人的魅力，即在于他所塑造的人物形象都具有那种能够与欣赏者心中某种情愫产生共鸣的神采和气质。

另外，白伯骅先生的人物画创作还体现出了一种中国传统艺术中“诗性”的美。前人尝言，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神贵在一个“文”字。作画当有“文心”，有“文思”，有“文意”。画家无文心则思不成，无文思则意不明；而画无文则不可读，不可观，流于技艺的卖弄，终不会有上乘的作品。所以历来艺术家不但要苦练其自身的本家功夫，还要时刻留心积累。放翁有云：“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所以这种文化内功的修炼是漫长而又艰辛的，但它却是能够提升自己作品格调与气息至关重要的一个方面。古往今来，画家众多，作品无数。艺术家的内在修养达到什么样的层次，他作品的水平就体现出什么样的气息。大艺术家的作品必是神清气朗的，而那些仅知笔墨之皮毛，就敢张扬卖弄，玩情使性的人，笔下形象必定呆滞板结，全无生气。就此点而观白伯骅先生在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无论是行吟的屈原，还是醉酒的李白，亦或是寒江独钓的渔翁，采莲捕蝶的仕女，所有的形象，都可以用一首意境优美的诗来与他们相和。“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江南可采莲，莲叶和田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丹青写真色，欲补离骚传。对之如灵均，冠佩不敢燕。”这些诗句，不正是白伯骅先生画中人物的写照吗？这些诗境，不正是白伯骅先生的画境吗？

白伯骅先生用他的画笔即塑造了大量的古代人物形象，也创作了许多现代的女性形象。以《回眸一笑百媚生》等作品为代表的一系列现代仕女绘画，在绘画技法的运用和艺术境界的表达上，其成就不亚于画家的古代人物画作品。这不能不说是画家不断探索，勇于求新，在艺术上不断自我否定，自我超越，自我完善的表现。

白伯骅先生很早就在画坛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也早已是京城各大拍市中人们耳熟能详的艺术家。但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那种让人有很远距离的感觉。与当前大多数的画家相比，白伯骅先生少了很多其他人身上的对艺术的浮躁和对名利的狂热，相反，他传达给笔者的是一种温温尔雅的学者气质和和蔼平易的长者气质。他没有去追逐这个时代的浮华和虚妄，而是静静地沉下心来默默地从事着自己的创作。深居简出的生活，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思考艺术上的问题，也让他对自己的艺术创作有了更冷静的观照和反思。白伯骅先生一向对自己的艺术创作有很高的要求，因此在他对笔者说到，对于自己以前的创作，现在看来还存在着许多的不足，并在努力寻求提升自己画境的方法时，我由衷地感觉到了一个艺术家精神的可贵和心灵的崇高。难怪著名画家范曾在白伯骅先生的一幅《林黛玉小像》上不无赞扬地题写道：“伯骅一代传神妙手，所写黛玉气馨意远，世人宝之，非徒然也。”我想这就是白伯骅先生的作品无论是在艺术成就还是在市场成绩上都取得了巨大收获的的关键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