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寂寞之路的探索者 ——宋治国其人其画

寂寞之路的探索者
——宋治国其人其画
文：马龙
一个人选择了自己要从事的事业，并义无返顾地走下去，这是需要坚忍不拔的意志和持之以恒的决心和信心的。在这个不断追求与艰难跋涉的过程中，能够放弃一些本已优越的条件和环境，甘心在选定的道路上继续坚持，心无旁笃，那就更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毅力了。我所知道的宋治国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在中国山水画这条寂寞的大道上默默耕耘，辛勤跋涉的人。

宋治国先生早年失学，这使他在小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过什么良好的教育。但这对于一个艺术家的成长来说并不是至关重要的，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在于自身的天分和后天的努力与颖悟。尤其对于艺术创作来讲，禀赋与汗水才是最不可少的。虽然宋治国先生幼年时没有太多的机会在课堂上随同伴一同读书，但勤勉的他却通过后天的努力读了很多的书，不断地充实着自己。宋先生没有进过艺术院校，从未受过系统的、完整的艺术训练和辅导。这对于一个决心要从事绘画艺术创作的人来讲是一种很严重的不足，但这样的条件并没有将他击退，在他进入厂矿当工人的几年时间里，他硬是靠自学锻炼了自己的造型能力和表现能力，掌握了素描、速写、水粉画、油画、版画、美术字、宣传画、图案等美术学科的技巧与技法，并创作了大量的作品。这是一种难得的较真精神，这种精神为他以后的美术创作打下了基础，铺平了道路，但真正的跋涉才刚刚开始。

最先，宋治国先生在朋友的影响下开始了版画和中国山水画的创作。在不长的时间里，他的许多作品尤其是版画不但参加了全国性的展览，还获了大奖，并被各大美术馆收藏。这些，对于一个初入画坛的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激励和鞭策。在当时宋先生的版画创作已经比较成熟了，而且取得的成就也是令人瞩目的，如果他后来一直坚持进行版画创作的话，那么或许他早已成为一位知名的版画家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最终，他选择了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中国山水画作为他终生奋斗的领域，开始了更加艰苦和漫长的探索与追求。

山水画在中国的美术史上经历了千百年的发展，早已形成了具有东方美学特色和文化底蕴的表现方法和理论体系，在中国的美术创作领域乃至世界绘画界都是独领风骚的。中国的山水画具有完善的技法体系、理论体系和审美体系，并且它在精神领域的表现与中国古老哲学和美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体现着儒、释、道最精微的思想与理念。在山水画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出现了不可胜数的山水画家，在他们的作品中都从不同侧面反映着一个时代或是一种文化，一种观念，一种风格的影响，清代山水大家石涛和尚所谓的“笔墨当随时代”即体现了这样的思想。的确，每一位画家，他所创作的作品，都与他的经历、性情、学养、观念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都是他个人思想情感和兴趣禀赋的流露与呈现。古今中外的艺术家都如此，宋治国先生当然也在此列。纵观他的山水画创作，同样体现着新的时代所特有的特点和属于画家自身生活环境和地域的特色。这是宋治国先生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他形成个人面目的基础。

在宋先生的山水画创作中，一个突出的特点是新的时代所产生并发展的新的笔墨观念和表现方式。中国的传统文化在传承方面几乎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后人要先向前辈艺术家或艺术作品进行艰苦地学习，力求掌握他们的技法特征和精神特点，在这样的基础上，再通过个人的努力和探索、实验创造出具有同样审美特征却又不同于前辈艺术面貌的新的作品，这才是完成了一种艺术形式的继承与流传。中国的书法、绘画、戏曲、曲艺无不具有这样的特点，这就是所谓的“传统”。但对于宋治国先生来说，他早年没有受过什么系统的美术教育，这样的经历让他与中国山水画的传统产生了一种先天的距离。这个问题带给他的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但幸运的是，宋先生的山水画创作并没有因此而走入到一个远离传统的道路上，而是让他 时刻保持了一个能够客观地看待山水画传统的状态。另外，因为先生曾经有良好的其他门类美术创作的经验，这使他在创作山水画的时候，可以有效地借鉴其他艺术门类的有益营养来充实自己的创作思想和丰富自己的造型元素，这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事情。宋先生的成功在于他把握了传统笔墨在创作中的地位与分寸，他没有让传统笔墨淹没掉自己的感受，也没有让其他的艺术元素凌驾于笔墨之上。这种适度而又理性的把握使他的作品转化为可以引发或培养美感的东西，这就是他的特点。所以，我们能够从宋治国的山水画创作中看到其他艺术门类的影响和影子。比如油画中空间处理的影响，版画中黑白分割的影响，构成中块面组合的影响，装饰中色彩搭配的影响等等，这些都丰富了他画面中的审美因素。这种即有传统面目，具备历史传承特征但同时又超越了传统审美范围的作品，让欣赏者在观看的时候感受到了更加广阔的艺术空间和想象空间，从而产生更加强烈的审美感受，得到更为久长的审美愉悦。这可能是宋先生最早所没有预料到的，虽然这样的成功具有某些巧合的因素，但真正在宋先生的成功背后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乃是他的多思与善悟。

宋治国先生的山水画通过自学，逐步完善自己的艺术创作而成就自家面目，这依靠的是他的才情和实力。在他的山水画创作中，他一方面追求在理法层面上与古代绘画的精神契合，力争通过吸收传统山水画中有益的图式和元素来充实自己的笔墨构成，另一方面，他也努力利用现代的其他艺术种类的技巧和技法来丰富自己的创作。这种取与舍的关系是在他不断的写生、创作、感受、思考中完成的。他的画面中多用方形的结构来造型，这是他从太行山地形地貌的特点总结变化而来的。他以一种平易而单纯的情感投入到无比丰富和绚烂的传统和生活中，满怀一个朴素的心愿，去表达内心最真挚热烈的情怀。因此他的画简练却不简单，单纯却不单调，尤其是他画面中或聚或散，或浓或淡的点子的运用更是彰显着他在绘画上的才情与心性。那点子有时是具体的物象，有时只是一种调节画面节奏和气氛的符号，它们犹如一个个神奇的小精灵，在画家的笔下自由跳跃，共同组成了优美的乐章。

看宋先生的画，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点，就是他善于处理继承传统和变革传统之间的关系。可以说他的作品即是入于传统之中的，又是立于传统之外的。他即没有深入传统而食古不化，又没有在观念和思想日益泛滥的今天被时代的风潮所淹没。他创造出了一种符合现代审美需求但又不越传统审美藩篱的个性鲜明的艺术语言，不但与前人拉开了距离，也与今人人拉开了距离，更与他曾经从事的版画、油画、水彩等西画拉开了距离。这使他以一种亲切自然的抒情笔调描绘出了祖国山川的壮美与雄秀，也使他自己成为在中国传统文化大背景下以水墨表现山水的成功的画家。

中国的绘画艺术，由于它与传统的哲学和美学有着先天的微妙关系，因此它的成功就具有了一定的玄妙的成分。庄子书中曾说到的“技进乎道”；宗炳“山水以形媚道”“以形写形，以色貌色”的说法；司空图“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理论，无不是体现着“道可道，非常道”的精神。因此，对于从事中国传统艺术创作的人来说，他们最终的成功莫不体现了神于好，精于勤，成于悟的特点。

大凡一艺之成，神于好是走向成功的第一步，古人讲“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正是这个意思。精于勤和成于悟乃是最终取得成就，攀上高峰的第二步和第三步。三者紧密相连，不可分割也不分彼此。它们相互作用，相互转化。不好，则没有最初的原动力而无投入；不勤，则没有提升自己的条件而无功；不悟，则没有最后的破茧成蝶而无果。

宋治国先生首先是热爱山水画艺术的，如果没有那种深沉的爱，他不会在当年艰苦的环境中排除一切干扰自学绘画，如果没有那种投入的情，他又怎会在版画创作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之时毅然决定将山水画作为他不懈的追求？如今，对山水画艺术以及山水画中所展现的中国山水文化和山水精神的追求早已成为宋先生生活中一项不可或缺的内容了，他对山水艺术的热爱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喜好，而上升到一种生活状态，一种由衷的幸福和快乐了。宋先生也是勤奋的，在数年的时间里，他几乎走遍了河南大地的山山水水，无论是太行王屋，深沟大壑中的山村，还是黄河岸边的工地渡船，都曾经留下过他的足迹，闪动过他的身影。大量的写生和阔游不仅使他积累了创作素材，丰富了创造感受，更让他从生活与传统的关系上更加深入地认识了山水画。随后他的山水画作品频繁在国内外大展中展出并获奖正体现了他由勤奋而终有所悟有所成的必然结果。

“中国的山水诗、山水文化是一个奇迹，而中国的山水画更是一个奇迹。然而纯粹的写实不是中国山水画家的追求，而我们所激赏的山水画其实已经离现实很远，但我们绝不会因它的不‘实’而觉得它是虚妄的，反而恰恰觉得它就在我们心中，或者说就在我们的经验中，因为中国画家更多的是在用心造境——创造一种我们都能感应的心境，所以，当我用心去感受很多同道的某些作品时，似乎能听到他们和我一样的心跳声，但当我去感受他们的另一类作品时，却难以再准确地把握他们的脉博，因为他们包括我自己的此类作品已经在时代风气的淘洗下发生了某些变异，这对于习惯或偏爱用传统的心灵去感受山水（画）的人们来说，这种变异也许并不算小。”这是宋治国先生说过的话，这些话反映了他曾有过的欣喜与困惑，激动与茫然，这是他在不断思考自己与他人的艺术，思考传统与现代之间关系的结果。伴着这种思考，他一步步向前迈进着。

我最近见到了宋治国先生新画的一组焦墨写生，有的画面疏朗淡雅，有的则繁重沉实，那清新的画面，精到的笔墨跟他以前的写生和创作相比又多了一些新的元素，我知道这是他不满于现状，在向更高目标攀登的表现。我又强烈地感受到了宋先生那种坚韧不拔，持之以恒的坚定之心。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背着小画夹的长者，独自一人跋涉在蜿蜒的山路上，周遭景色怡人，有云横卧山腰，有泉汩汩流淌。我想，这里的景色已经足够迷人了，而路的远处该会有更加无限的好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