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花鸟画的创作与研究——《收藏与鉴赏》记者祝稻魏金修先生访谈录

        作者:核实中..2009-12-01 10:01:30 来源:网络

          记者:你对静物画好像情有独钟,静物通常是油画、水彩画的较多,你的都是国画,请问当今画坛,画静物的国画家多吗?


          魏:其实,中国早在南宋时期中国画家就关注静物的描写,著名画家李嵩(1166——1243)的《花篮图》就是一幅精美绝伦的静物画。但他画中各种花卉的色彩与西画不同的是都是被意象化的,而不是简单的还原自然去对物体作客观的描写。中国画不是对自然界的真实进行直接摹写,而是通过画家对客观物象的观察记忆,经过主观的再创造,对自然中的物象特征作出准确的概括,省去繁杂的细节,用带有一定装饰性的表现手法,作出写意性的表现。

          中国古代所称“静物画”多为以季节蔬果为主的“四时清供”,以古器物全形和以花卉为主的“博古图”,以文房雅玩为主的“锦灰堆”,只是因为是文人偶尔为之的游戏之作,而且数量很少,未能形成一个画种。但其中不乏经典之作。八大山人有一幅《瓶菊图》以纯墨写成,构图和笔墨简练到不能再简了,造型只求“不似之似”,信手挥洒,悠然自得,堪称化境。不同的是中国画家的“静物”多表达着作者的某种寄寓;表现着作者某种情感;对象在作者笔下往往被人格化了。静物在中国画家笔下不静,而是涌动着激情的。

          我选择这个题材进行探求,初衷并不是想以此形成自己的画风和面貌,而是想尝试拓宽一下花鸟画创作的题材领域。但在后来的创作实践和研究中有了一些感悟,希望能从一个传统文化精神的注入和切入点来进一步深化创作。经过十几年的创作有了一些感想和经验体会。我觉得:从“艺术创作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这一理论出发,用中国画来画静物比西画画静物更能表达艺术的创造力、表现力、生命力,西方静物的如实写照往往有种种束缚,难以尽兴。而用中国画来画静物则不同,它可以把物象重新结构,假以神思,挟以情性,又不受时空、光色、透视等诸多因素的制约,画起来很自由。相对西方静物而言,作品的思想性也能更丰富、更深刻,中国画讲究笔墨韵味和意境,要求诗、书、画、印的有机结合,有很深的文化内涵和文脉传统,这就是我选择用中国画画静物的原因之一。

          至于“当今画坛,画静物的国画家多吗?”这个问题,以我的孤陋寡闻,很难准确的回答,只是在一些美术刊物上见过一些类似的作品,遗憾的是我不善交际,无缘与其作者作过实质性的交流和对话。我认为,应该有更多的人来开掘这个题材。因为,通常一个新的画风和面貌都需要很多高水准的画家去参与,去推动和完善它。我期待着更多的同好。


          记者:在静物中,你有特别的寄托吗?


          魏:我画静物首先是喜欢这一表现形式,理论上是受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公安派”代表人物袁宏道《瓶史》的启迪和影响,这个问题我后面再详谈。至于寄托什么?无法用几句话来表达清楚。只是在艺术上有一种率真、平和、纯净的审美理想,同时也喜欢那种明快、绚丽且不失雍容大度的审美情趣。希望能在作品中塑造一种静谧中孕育着的生动的生命世界,使其成为一种浑然和谐的生命整体。要说寄托,我希望能在作品中表达静谧或艰辛中对绚丽情致的描述;简淡或率真中对雍容风姿的表达。在表现方法上,则力图在绘画结构的“转换”中使作品更加丰富多彩,同时,吸收一些西方静物画中的注意造型的准确、光线的变化、色彩的丰富等艺术因素,在传统笔墨的基础上,增加一些新的表现手法,创作出既尊重传统,又不放弃形式感,充满现代意识的作品来。


          记者:你觉得,你的作品在审美上有哪些特点?在你创作实践中,对墨与色的运用有哪些心得?


          魏:关于我“作品的审美特点”这个问题,不少评论家发表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观点。但有一点我是很自信的:我的作品不“旧”。当然,这个“旧”不是否认传统。我不去刻意摹仿所谓冬烘似的“老辣”,也不喜欢那种欺世般的“清高”,我努力的是能使自己的创作有较强的时代感,能与现代人文环境合拍,能与现代审美情感合拍。况且,新的时代不可能,也不必要复制一些八大、冬心、郑板桥等旧时代的士大夫以及类似的作品。我所努力和关注的是,采取跨越距离和时空的艺术图式,来表达一种当下情绪。同时,把客观自然的表达与主观意象的表现结合起来,希望能构成我新的艺术创作框架,在开拓审美视野和丰富内在情感上达到语言形式与思想内涵的统一。

          在创作中我也积累了一些具有个性特征的审美经验,做了一些超越中国传统花鸟画程式化语言符号的探索,但又决不背离中国画建立在特定文化属性、特定工具材料基础上的语言形式特征,基本上还是走的一条根植传统文化的求新之路。无论古今中外,艺术上我不抱成见,广泛关注各种门类艺术及其表现方法,综合选择,为我所用,把各种艺术表现手段融入到我的创作中来,不断充实、丰富自己。

          我在对墨与色的理解和运用中,注重墨色的变化与韵味。将墨与色的相撞、渗透,色块灿烂与静黯的构成等等,都作为诉说情感、表达情绪的手段,使其虽在物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对于墨,我情有独钟。因为水墨在毛笔中的运用,奇妙无比,这是几千年中国美术史无数前贤艺术创作的天才创造。中国画赖以造形、赖以渲染、赖以烘托气氛、赖以表达情绪。中国画离开了墨就象没了主心骨,墨的运用只要比例适度,和任何一种颜色放在一起都很美,一种单纯的颜色所无法表达的美。


          记者:你的作品,基本上走的是传统的路子,但又明显借鉴了西方绘画的某些技法和表现手段,而且两者结合很成功,请谈谈这方面的经验和体会。


          魏:对中国传统的花鸟画,我一直都很敬畏,有高山仰止之感。

          我们在敬畏传统、继承传统、学习传统的基础上,要清醒的认识到,传统的伟大、时风的新奇一样都会使人迷乱,只有不为积习所蔽,不为时尚所惑,才是充满阳光的康庄大道。几千年中国美术史的文化艺术积淀所成就的艺术传统博大精深,那是前辈的辉煌,今天的我们决不能“守成”,而是要“创业”。不能被前辈的辉煌所掩盖,继承、创新、拓展才有出路;时尚,或许也很光鲜倩丽,但那不过是雨后的一弯彩虹,过眼的一抺烟云而已,留连忘返只会使你前路迷惘。要想做好一件事,首先要有定力,无论是追本求源还是环顾左右,其目的都是为了“知古今,知取舍,知得失”,艺术创作上则是为了由取法、得法而变法,在于创新。没有坚实的传统文化底蕴和创作技巧,哪能谈创新?不懂吸收新的审美理念,没有新的审美理想,哪能创作出具有现代审美意识的作品呢?我常常要求自己,以多视角观察现实生活的方法,去培养自己的审美能力,在不断吸引探求姊妹艺术的审美经验和追求、艺术语言和方法的同时不断修正自己的审美坐标,明确自己的审美理想。不盲目排斥,更不盲目追随,在“中体西用”的艺术道路在上进行着艰难的探索。

          关于如何借鉴的问题,我愿谈点体会。以2007年“第四届全国画院优秀作品展”我创作的一幅《有朋自远方来》为例:这一件作品可以说是我“从内容到向形式突破”的一次新的尝试。

          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篇中说:“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艺术创作的规律也是如此。这幅作品从构思到完成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数易其稿。画题取孔子《论语》中“友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以“有朋”易之,以表达对过往情境的留恋。技法上借用了西方绘画中形式构成的因素,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将大写意的恣意挥洒和小写意的精细严谨,溶汇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力图画面既对比强烈,又能协调统一。在色彩的运用上以墨为主,间用白粉和青蓝色,在冷色为主调中又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暖意。其中对传统技法最大的突破是对光的大胆运用。相对稳定的构图,被右上角斜射下来的一束阳光打破了画面的平衡。而这种光的运用又不是西方绘画中光线运用的简单移植和摹仿,而是采用中国传统绘画留白的艺术手法来表现的。取得了意想不到而又在情理之中、以传统笔墨表现出具有现代构图意味的形式美效果。


          记者:你是湖北公安人,文学史上的公安派有独特的文学主张,读你的画会想起公安派一个口号:内容上要“独抒性灵”,形式上要“不拘格套”。你认为文学史上的公安派对你的绘画创作有影响吗?


          魏:“公安派”对我的影响是有的,我的故乡公安,古称潺陵,早在两千多年前,农商就相当发达,是楚国腹地,与楚国国都郢一衣带水;曾是刘备“立营”、吕蒙“受封”之地;是一片人杰地灵乡邦,杜甫、陆游等历代文人骚客曾在此旅居。“公安派三袁”就诞生在这里。

          多年来,公安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创作思想对我影响犹深。其中袁宏道所著的《瓶史》十二篇是我美学追求的启蒙灵光。它使我的审美理想找到了归属,茅塞为之顿开。每次读到其中的《花目》、《品第》、《清赏》等篇目时都有新的体会,对瓶花静物的创作有更深广的认识,审美境界更得到升华。

          任何一个独创的起点,都与画家自身环境、生活经历、潜质发掘、体验省察相关联。其“发人所不能发”,都“一一从自己胸中流出”。我的审美趣味的确是得益于乡邦先贤的“性灵”之说,在追求个性与风格上找到了这二者的结合点。这或许是公安先贤对我辈后生的佑护。


          记者:你的花鸟画写意也自然有趣,别具一格,这与你出身农家,亲近大自然以及长期坚持写生有关系吗?


          魏:我出生在农村,童年和少年的一段时间是在农村度过的,对故乡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眷念之情,今天每每回忆那段时光仍然还是令人留恋神往。我的家乡是一遍氤氲广袤的平原,遍布沟河湖泊,“百里稻菽翻浪,万亩水淀生烟。柳岸听蝉鸣,江村闻蛙声。”少时终年与鱼鹰苍鹭、野鸟家禽为伍,又曾有数载牛背生涯。是美丽故乡这块土地滋养了我对大自然的无限热爱。记得,一到春天,十里江滩开遍无名野花,家畜野禽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恩泽,夏季更是令人陶醉的季节,门前小河里闪烁着黄、白色的萍花,小鱼儿在其间穿梭形成阵阵涟漪,晚风吹来夹带一阵阵荷叶的清香,醉人心脾。秋晨田坂里稻菽的清新,冬夜灶腔边芋薯的暖香……,至今滋养着我的笔墨。艺术家只有真正把大自然当成知音挚友,才会得到大自然的恩惠,才能在与大自然的和谐交融中获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在师法大自然中得到创造的愉悦和自由。袁宏道在《叙竹林集》说:“故善画者,师物不师人;善学者,师心不师道;师森罗万象不师先辈”。这是何等精辟的见解!我的生活经历和生长环境使我选择了花鸟画创作,选择了师天地万物,师森罗万象,这即是必然,也是情理中的事!

          长期坚持写生是我的习惯,我写生有三种方法,一是速写,如果某种物象最让我动情,就画下来已备创作用。二是用心观察,默记其形和对象的生长结构和规律。三是拍照片,留作参考资料。速写是创作的基础,首先是要“动情”,对物象无动于衷,手到心未到,是没用的;其次是观察默记,画中国画的人尤其要有默记的本领;拍照片也有用,但它只是一种补充,不能代替速写。


          记者:你对中国当代花鸟画的现状和发展前景看法如何?


          魏:毋庸讳言,当代花鸟画的创作相对人物画、山水画要弱一些,这就是当代花鸟画的现状。究其原因有三:一是近现代是花鸟画发展的巅峰期。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郭味渠等大师以其多方面的修养,把花鸟画创作推向了我们这一代人很难超越的时代高峰。二是当下种种非艺术因素的干扰或诱惑。尽管我们的创作条件已很优越,但潜下心来搞创作却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时下的花鸟画创作缺乏内涵,出自真情实感让人动心的力作太少,流于表面形式而技巧又不很完善的东西多。三是因近百年来西方造型理念的东渐,加之书法在绘画技巧中的被忽视,今天能画大写意花鸟画的人越来越少。大写意决不是粗头乱麻的涂鸦,需要的是由深厚的人文修养陶冶出的“浩然之气”,大气而不霸气,轩昂而不张扬。画大写更需要有概括、精准的造型;更需要娴炼、深厚的笔墨功底。我无意对时下之风说三道四,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要想把花鸟画创作推向新的高峰,需要很多有志于此的朋友们的共同努力探索。

          诚然,花鸟画的创作,重笔墨的锤炼,技巧的娴熟。这是我们永无尽头的目标。但是,笔墨技巧是一种优美的艺术语言,它是要为表达一定的思想意境所以用的。如果离开一定的思想和意境的表达,形式就无所依附了。而当花鸟画创作形式因内容而丰富多彩,内容因形式而意境深远时,作品才当得起石涛所谓“笔墨当随时代”的期许。


          记者:听说你今年创作取得好的成绩,可否介绍一下。


          魏:说到“很好”不敢当,在师友们的帮助下取得了一点收获倒是真的。今年“全国第八届艺术节”、“全国第四届画院优秀作品展”同时在湖北举办,我的作品《有朋自远方来》获得了“全国第四届画院优秀作品展”画院奖。“湖北省美术家协会成立五十周年美术作品展”,作品《荷塘处处有诗情》又获银奖。另外,在“走进大别山?湖北省美术院美术作品展”中,作品《星火七里坪》、《锣铜赋》、《耕读传家》、《写大别山所见》受到各界关注。作品六幅有幸入选湖北十人晋京全国政协礼堂“湖北当代国画优秀作品展览”,受到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及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作品得到全国专家的充分肯定和好评。今年,又获湖北省第六届“屈原文艺奖”艺术优秀奖。

          过去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那毕竟是作日的光彩。今后的路还很长,我深知艺术创作要突破自己,会越来越难。我将不懈的探求和努力。

          谢谢你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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