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雄：大稚大俗写真趣（作者：白岚）

方楚雄作品欣赏

日常状态的人文关怀

信息时报：你的动物画给人印象深刻，那些充满情趣的小动物在你的笔下好像具有了人的灵性。听说你曾在家里养过很多动物，现在还养吗？

方楚雄：我以前养过小鸡小鸭松鼠，甚至猴子。现在还养着小猫和小狗。我养它们，通过观察能够发现它们更细腻的一些习性动态，特别是一些很能表现那种动物特点的形态和行为。小动物很通人性。从我的动物画里能够感受到人，不同于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作品。我们如果再重复前人的自命清高，就会显得穷酸气。所以我特别注意在我的画里述说人的思想感情，赋予动物以人性的呈现，既有人文的品位，又有生命的气息。

信息时报：你的作品明显不同于传统的文人画，你选择的题材很入世，但其实精神气度是很超脱的。

方楚雄：以前的文人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和学识，但他们不是画匠，在造型能力绘画技巧上可能比专业画家要弱些，但总的格调是较高的。我觉得如果只是重复前人，不是当代花鸟画的主流，我们真正要继承的是文化精髓，继承一种精神，但技法上形式上都可以拓宽。继承传统，面对现实，这是当代画家面临的两大课题，继承传统文化精髓不仅仅是传统的样式，面对现实是在作品中融入当代意识、审美而不仅仅是当代生活的题材、内容。

信息时报：作为当代重要的花鸟画代表人物之一，你的作品被认为是糅合了海派和岭南画派的长处。哪位老师对你的影响较深重一些？

方楚雄：我从小跟王兰若、刘昌潮二位老先生习画，受到海派的影响较重。到美院读书后，基本上受岭南画派熏陶。在美院的四年学习，一个是造型能力的提高，再一个打下了扎实的写生和素描的基础，丰富了传统海派笔墨艺术的格局。我还深受岭南画派的思想影响，就是重视生活，强调生活的感悟。所以我现在的面貌就不是很单纯的，无法简单归类到某一个画派，而是一种丰富的融合。

信息时报：对你的笔墨写实工夫，林墉曾戏谈，哪怕把灯关掉你也不会画坏。你２２岁时作《牧鸭》，被称作是文革后第一幅新花鸟画。

方楚雄：１９７２年我还在汕头的工厂当工人，那次是文革后国家第一次组织出国展览，要到加拿大参加博览会。为此从全国各地组织了一批国画，很多老先生也从干校回来参加创作。那时画完规定不能落款，由周总理亲自审定。我们汕头市入选两张，一张是我的，一张是刘昌潮先生与人合作的作品。我的《牧鸭》后来刊登在《人民画报》封底，影响较大。花鸟和人物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而不是生硬的捏合，跟传统花鸟画相比，有新的面貌。主要是传统技法和当代生活题材结合地较好。

信息时报：你也说过中国画是个积累的过程，但在很年轻的时候你就因笔墨的老到被誉为年轻的老画家。

方楚雄：那时侯，我觉得风格还不是很鲜明，不是很完美，未达到一个高度。像我现在看自己八十年代的作品，还不是很成熟。但始终都是慢慢地在发展完善。

信息时报：你还提出有难度才有高度，有高度才会永恒，总是给自己设一个高度？

方楚雄：我觉得中国画是个积累的过程，不是突然一下就能蹦出个大师来，很难。你看很多国画大师都是大器晚成，笔墨工夫学养，生活经历，不积累到一定时候很难出来。有些人出名快点，但总的艺术积累，一定要一定时间火候才能成熟。

生活是绘画的生命

信息时报：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你的花鸟已经形成了个人风范，那时你经常出去写生，由此生发了一批当时影响较大的作品，对花鸟画的题材、境界、容量等都开始有意的拓展。

方楚雄：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自然中无处不存在美，艺术家的独特之处在于能够从平凡中发现美，发现创作的灵感。前人画过的题材要画出新意，前人没画过的要表现出画意。传统的梅兰竹菊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八十年代初我就到鼎湖山写生，去了很多次。那时那里有很多参天的大树，原始森林的味道很浓，我就直接带着宣纸，对着大树，写生带创作。画了一批山林意境的大树老藤，大家看了，感觉很新鲜，我跳出了花花草草的境界，突破了小的格局，表现了大自然大的气势，走出了传统花鸟画的局限。因为面对丰富的大自然，写生总是带着新鲜的感觉，带着生活的生动性和造型的不可重复性，从而容易产生构图、技法，乃至意境上的突破。这也是我后来一直所追求的面貌。

每年我都要带学生下乡写生，粤北山区，海南的热带雨林，每个地方特点都不一样，我觉得生活给你提供很多素材很多灵感，你如果整天憋在家里，艺术家的灵感总是有极限的，一定要到生活中去。要感受，才有更多的创作素材和艺术灵感。

信息时报：你的作品《岁月》，视点很不一样，把裸露在外的竹头画出来，从繁复真实的根部感觉到萌动的生命力，这里面肯定有些故事吧？

方楚雄：对，那是我１９９８年底带学生到海南岛写生，在通什附近的一个苗寨。写生后，准备回去，大概是下午四点多钟，路上我偶然回头，看见一堆竹头似座小山，那可能是在一个堤边上，一边被雨水冲的，黑黝黝的竹头全部露出来，我一看，心里砰然一动。竹根盘根错节，非常漂亮，我激动得马上停下来，又写又勾，勾得很细，把那个竹头全部都勾出来，这样又画了一个多钟头，回来根据素材和当时的感受创作了此画。我觉得这种竹头的题材碰上很不容易，它既体现大自然那种顽强的生命力，又有岁月如歌的感觉，这一堆竹头体现了很多无法言说却又可以意会的东西。

信息时报：坐在家里怎么想象都想不出来。

方楚雄：是啊，大自然给你很丰富的营养和内容，让你去发现。所以生活还是艺术的源泉，我觉得一直都不会过时。

在写实中追求诗意

信息时报：你自己生活的很超脱，不喜应酬，但实际上你所关注的仍是普通人的生活情趣和朴素情感。

方楚雄：我觉得人生的时间有限，如果过多时间用在应酬和参加活动，肯定会影响你的创作，我认为最终还是看画家的作品的影响力。我喜欢静下心来，能画出好的作品才是我最大的乐趣。

信息时报：无论是你气势磅礴的大画，还是平民心态的小品，都有一种平和淡定的精神，是否与你的人生追求平和淡泊有一定关系？

方楚雄：可能有吧。画如其人。艺术是真性情的流露，你的修养学识，你的性格秉性，你的爱好都在笔下流露。风格可以学习，但应是真性情的流露。

信息时报：你的大画繁密饱满，这种直抒胸臆的诗意表达，在你的近作中较多见。

方楚雄：是的，现在是我创作的成熟期，我希望在表现大气势上多作一些，使艺术的张力表达的更充分更淋漓。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画的《流溪香雪》曾有人出十万元想买，我没有卖。我会留下来。我在鼎湖山还画过一张《月出惊鸟》，月光下有雏鸟出来，野藤野花，流水潺潺，我就想到王维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那是多美的意境，唯美的意象也是我所喜爱的。

信息时报：你给我的感觉是内心很平静平和，一直很专一地走自己的路。你的作品也主要以广东题材为主，这是有意而为之吗？

方楚雄：我也跑过广东以外的不少地方，但我最关注的仍是广东题材的东西。我觉得有地方特色的作品才有其独特的感染力。去其他地方考察写生可以丰富自己的感受，但画仍立足于广东。画画一定要深入，在一个点上深入下去，大象不雕，平淡天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人合一乃最高境界。

信息时报：我知道您的巨作《长青》和《雨林春晓》已经被人民大会堂选中，这也是继关山月、黎雄才之后广东画家里第三位作品被选入人民大会堂的，同样作为岭南画派第四代代表人物，您创作的《长青》表达了怎样的意趣？

方楚雄：我是在借景抒情，借物咏情。长３米宽５米的画面上铺天盖地的松枝高、大、威、猛，气冠山河，表现了改革开放后我国国力强盛，正如巍然屹立的青松。

信息时报：你视生活为绘画的生命，你的作品也表现了艺术家的俗世情怀，在大雅和大俗之间找到了很好的平衡点，雅俗共赏，所以容易和大众情感发生共鸣。

方楚雄：是的。很多人看了我的作品感到很亲切。我想评论家老弘有段话也许能够代表我的一些看法。“雅自有雅的境界，非俗与平庸可及。俗自有俗的趣味，它往往无法为雅所替代。方楚雄对雅与俗的把握，显示了一个画家的智慧，也可称之人们常说的“个性”，这种个性不回避人们敏感的话题——俗。俗不是俗气，俗是一种真实，一种亲和。”

传神来自于细致观察

信息时报：有评价认为你目前的风格是稳定中求完善，就目前创作请谈谈你想继续探索一条怎样的路？

方楚雄：我的创作基本可分为三大块。动物画这块仍然很有探索的余地，现在画动物难度比较大，动物的造型、动作都非常多和复杂，动物画深入进去的空间更大。花卉上千年来基本没怎么变化，画的人也很多，但要以新的审美去追求也是有空间的。

信息时报：以前有些画家，包括当代一些名家是独沽一味，以画一种动物而出名，而你画过数十种题材的动物，这在当代画家中也是较少见的。

方楚雄：对，我觉得动物方面很有余地。乡土题材方面也是，以前珠三角的水乡河涌很美。现在渐渐没有以前的诗意了。但大家都很怀念那种田园的朴素的本真的意境。我很喜欢，也一直在追求这种题材和情调。传统文人画里就缺少一点。到齐白石才有一点乡土味，他把乡土的东西画到文人画里面，赋予它很高的一种情趣。在这方面他是空前的。花鸟以前多表现文人自命清高的东西，到齐这里已经很入世了。他以朴素的农民心态看世界。我觉得花鸟画里就乡土气息这块也有很多余地去探索。

我画大的山野，森林，我是想把花鸟的题材扩大一些，体现这种博大的场景和意境，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表达一种艺术的张力。我喜欢生命和张力通过这种自然形态来表现。

信息时报：您的大画气势很大，但下笔又很细腻。您对形神的把握是怎样理解的？

方楚雄：这也是我的特点吧。用很细腻的技法，而不是空洞的简单的表现，艺术品还是要耐看，经得起推敲。我喜欢细腻，大的格局里还有细腻的细节表现在里面，包括一些笔墨的处理。我喜欢追求这种细腻。

我始终认为造型艺术，是以摹形造像的方式来反映世界的。形是基础，没有形，何来神？没有坚实的造型能力，没有深入细致的观察，要达到传神是不可能的。

来源：信息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