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象宪谈及当代花鸟画 作者:郎绍君  

        作者:核实中..2010-07-16 16:05:22 来源:网络

          几年前,我在山东见过杨象宪的画,去年又在中国美术馆看到——那是大规模山东省花鸟画展,参展作品尺幅巨大,气势壮阔,唯杨象宪送了一张小画,与东过厅的山东籍画家作品放在一起,不抢眼,但很耐看。不久前又观览了他的画册,深感他是一个不追时风的画家。



          “时风”如传染性流感,其症可用五个字形容:大、满、做、粗、躁、俗。“大”未必不好,能画大画是本事,大的公共展场与环境都需要相应尺幅的大画。但当“大”成时髦,以“大”刺激眼球,获取价格;不论什么题材、什么功能,都求大,把“大”做滥做绝,就适得其反了。“满”也如是,要满而好,不是满而堵心。都求“满”、“繁”,以“满”掩盖构图的无能,就让人厌烦了。“做”可以补充“写”,效果好值得称道,但以“做功”代替笔墨功夫,必定自降品格,本末倒置。“粗放”原是一种纵逸的风格,但一味粗野,放纵无度,粗陋而油滑,还美其名曰“现代”,就让人大跌眼镜了。“躁”首先是心态,心态一躁,笔墨必躁。在“时间就是金钱”的当代,做到淡泊名利、心闲气定也难。“俗”在这里指迎合低俗趣味,只求“卖相”,不管品质,亲近粗俗、艳俗、恶俗,满纸江湖气、市井气而不自知……



          杨象宪和这些时风保持着距离。他的画以小、简、写为常规,以精、静、雅为基本追求。“小、简、写”,一是说除了特殊需要,他的画总是尺寸适度——适合于常备工具、适合于案头作业、适合于一般厅室悬挂、适合于发挥自己的长处等。二是说他的简体写意花鸟——这是各类花鸟画中最具挑战性和难度的体制,历来的花鸟写意画大家,如青藤、白阳、八大、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都是在简体上获得最高成就的。三是说他坚持以书入画,靠书写而非描摹制作。书写也要以描绘能力(造型能力)为根基,受过学院式教育的花鸟画家都有相当的描绘能力,但具有较高书写能力的却不多。“书写”靠的是书法功夫和书写修养,特别是对笔墨的体认与把握能力。在这一点上,杨象宪在同代人中是颇为突出的。他的书法,以碑入帖,苍劲生拙,近可见潘天寿、陆维钊、沙孟海之影响,远可窥晚明书风的踪迹。他的画以笔法为主,笔笔是书写,遒劲但不刚猛。“精、静、雅”,一是说他追求构图、笔墨和意态的精致性;二是说他的画有静气和书卷气,从不剑拔弩张,躁动不安;三是风格单纯、雅致而朴素,从不追逐繁盛、浓艳、豪华。大致说,在重视书法、笔墨、文人情趣各个方面,杨象宪得益于潘天寿、吴茀之、陆抑非、诸乐三诸师长,但他并不依榜——他的画,没有潘天寿的沉雄,没有陆抑非的茂密,也没有诸乐三的奔放。而是以自己的气质性融会传统,摄取造化,默默探索,自然形成如此这般的艺术个性。



          如果说不足,我以为杨象宪的画有些单薄——不是笔墨而是意味单薄些。譬如“平”中少了点“奇”,“疏”中少了点“密”,“遒劲”中少了点“妩媚”等。在中国艺术中,“淡”是一种重要的风格,“淡”也有各种的类型,然都须淡而有味,才是高境界的“淡”。欧阳修说,“飞走迟速,意近之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能传达“趣远之心”的“淡”,是淡中有浓,最为难得。苏轼以禅论诗,求空、静、淡,说“静故纳群动,空故纳万境”,“纳群动”的“静”,“纳万境”的“空”才是有味的。苏氏论书名句“刚劲含婀娜”,也包涵着这层意思。平中有奇、疏中有密、刚健中含妩媚,有限中含无限,就是有厚度、悠远隽永的意味。



          花鸟画的题材选择与形式探求,始终是重要的问题,但在当下,对自然生意、情志寄托和趣味格调追求的薄弱,似乎更值得关注。半个世纪以来的花鸟画革新,在题材上有过许多扩展,如上世纪50—70年代画农作物,80—90年代画亚热带雨林等;在形式方面也有许多探索,如写实性追求,以及洗、冲、喷、拓种种新技法的试验等等。但所有这些扩展与探索,都没有获得很大的突破,没有出现新的花鸟大家。花鸟题材对其形式有相当的限定,不像人物和山水风景题材那样有扩展余地,只在题材和形式上求新,忽视了对生意、寄情、格调的追求,有本末倒置的危险。活泼泼地自然生命和人不即不离、亲和而又紧张的关系,诸如自然的人化,人化的自然,人与自然的异化,人对自然的征服,自然对人的惩罚等等等等,为花鸟画提供了永不凋谢的主题和意义。从根本上说,人属于自然,自然不属于人,以敬畏自然、亲和自然为精神指向的传统花鸟画,远没有失去它的价值。当代花鸟画精神追求的薄弱,与民族文化认同的淡化趋势有关,也是人文缺失、物欲膨胀的现代化诉求的衍生物,只有改变视花鸟画为谋生、赢利工具的现状,它才能有真正的突破与发展!



          就花鸟画自身而言,精神、格调的追求,与题材、笔墨形式的追求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精神、格调必须落实到题材、结构和笔墨上,否则“精神”就是一句空话;题材、结构、笔墨必须是精神、格调的骨肉血脉,否则“境界”、“结构”、“笔墨”就没有了灵魂。历来获得大成功的艺术家,都是以自己的方式进行修炼,将两者融为一体的。而对于成熟的艺术家,这种修炼的关键,是将自己的人生经验与艺术经验凝聚为爆发性的能量,造成飞跃和升华。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朱屺瞻等,都是这样获得成功的。杨象宪是积累了丰富经验的成熟画家,他面临的正是如何凝聚、升华的问题和情境。

        来源 :《美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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